文/孙志超
游戏行业中跳出来,最大的感受竟然是发现过去熟稔的种种现象和观念中,竟是如此缺乏原则。这非关节操,非关智慧,非关理想,非关现实。可怕的只是没有任何原则。身在其中,免不了障目,即使身在其外,愿意承认者应也是少数。就像没人承认自己过着以貌取人的生活,但人人又都是。
有人会说,你有什么资格像卫道士一样评判。的确,我也经常丧失原则,不然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点。然而人类的优点是会自省。就像我也伤害过至亲的人,也为此得到了深深的教训并承担后果,这些事情我总是深埋内心。这就像天才雷普利所说,“ 不管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都会给自己合理的借口。谁会觉得自己是坏人?你可以把往事尘封在地下室,锁上心门,永远不去想,我都这么做。直到你遇上心上人,你只想把钥匙交给他,让他打开心锁,走进你的心房。但是你办不到,因为你的心太黑暗,藏了心魔,不想让人看见你的丑陋。 ”但我希望自己能在清静无人时,反省过去,看清楚那些错误、可怜、要不得。觉察出以前的杂杂碎碎,真是臭的。由恶才能知其臭,才能够舍弃。
游戏行业的恶,斯恶乎?所有行业恐怕都有同样的现象。资本主义平庸算计的利益,早就取代了激情。经济取代政治,平庸的富足取代危险的高贵。简单地说就是大家都忙着赚钱去了,也就不打仗不搞政治斗争了,于是更多的恶发源于充斥商业中的算计。而充斥屌丝逆袭的游戏行业,则更走向粗鄙。就像中国周刊那振聋发聩的一期:“最糟糕的,是那种’强者愈粗,弱者愈鄙‘的粗鄙,它如同病毒一般,自我复制,不断扩散。而很多年以前,还不是这样。1966年9月3日的凌晨,翻译家傅雷和妻子,不堪折磨,在家中自缢。为防止踢倒凳子影响楼下的邻居,他们在地上垫上厚厚的棉被。无论强者还是弱者的体面与教养,都已变得遥远陌生。而对体面与教养的摧残,或是开启‘屌丝‘时代的遥远的推手。”
有则寓言故事,放一堆金子在面前,你只要伸手就能拿到,但会砍掉你先伸出去的手,但你就可以用另一只手来拿走银子。会有人去拿那些金子吗?答案当然是否定的。没有人傻到为了一些金子而失去任一只手。然而,当生命替换成其他,比如信誉、操守、品德等等之时,我们是否学会了掌握本着生命的意义回答出正确的答案呢? 恐怕很难。
人类是竞争激烈的动物,对输赢极为热衷。我们会争夺权力、金钱、地位、性甚至美德。如果让两个人共处一室,我们很快便会构想出一种比赛以找出更棒的那个。当人们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赢得胜利时,丧失的伦理行为与绝望成正比。这是我们熟知的囚徒困境。当我们表现出“狼性”的举动时,恐惧将被召唤,而先下手为强的心态会导致不再存在任何原则。换句话说,只有每个人都会获胜、至少无人空手而归的合作性竞争才可能促使共存。而游戏行业,很悲哀,只有少数人会获胜,而且即使赢在起跑线也可能输在终点。但即便如此,真的就可以没有原则、没有底线吗?一个人,活在自己的世界中,坚持底线,不是问题。重要的是,当别人都在践踏底线的时候,底线还那么重要吗?
当为了生存,任由利益一点点摧毁理想,消磨意志,蚕食良知时,我们是不是也该认真反思:我是否还有底线要坚守?稻盛和夫有言:“如果要扭曲理念,那么不如连同员工在内,让整个企业垮台为好。如果企业要扭曲理念才能苟延残喘,那么这个企业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了。” 我不敢评判到底什么样的理念才是游戏公司应该遵守的理念,但我知道它日益被扭曲得找不到底线。
为什么要有原则?Jeremy Bentham的功利主义哲学强调:“the greatest happiness of the greatest number that is the measure of right and wrong”.换句话来说——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东西便是好的——那余下的少数人怎么办?市场经济就是如此,它有效但不完美。我们来看一个假设:你是一名夜间值班的医生,来了两个需要立即手术的危重病人,但你只有能力救一个。 一个病人是一个流浪汉,很可能救回来也没有钱付医药费;另一个有案底的黑社会大佬被家人开着跑车送来。怎么选择?是否陷入道德困境?假设你决定给流浪汉治疗,这时候大佬的家人拦下你,说拿一百万酬谢。你愣了一下,毅然决定转身回手术室时,家属立即改口增加到一千万。 你会不会很苦恼?也许你选择了坚持救流浪汉,第二天流浪汉苏醒,表示无力偿还几万元的医药费,根据各种规定,这笔钱很可能要你来埋单,同时,大佬挂了,家属在医院门口摆灵堂,说你见死不救,院方承受很大压力,最后你可能被炒掉了,然后回家路上被人暴打一顿。都说你傻。 也许你改变主意去救大佬,很幸运,保住了富豪的命,然后有热心群众向媒体爆料,说有流浪汉病人因此无辜去世,医生选择了救有钱人。不管你最终有没有拿钱,舆论都说你没节操,院方承受了很大压力,最后你可能被炒掉了。没拿钱说你蠢,拿了钱说你坏。怎么办?实习医生格蕾给出了答案——谁先到,以及谁更有可能救活,就先救谁。 这就是“原则”。
在如今这个市场经济主导的社会,我们已经习惯于将一切事物用金钱衡量,有利益的事情,就是值得做的,天经地义,似乎现实利益和道德是冲突的事物。梁漱溟说,“人们总是习惯把道德当成是生活之外的一种额外的美德。仿佛只有满足了基本生存需求,有余力的情况下,才去提及。这真是大大的误解。另外,也有人认为讲道德很虚伪,是因为很多人仿佛为了道德而道德。其实道德不是对外的展示,不是获取名利的工具,而是自己生命精彩的自然流露。人生在世,要对自己负责。”在自省之后,我承认自己缺乏道德,同时也发现游戏行业越来越缺少道德。
虽然我们承认不合作将导致两败俱伤,但我们主要是出于自身利益而展开合作,如果没必要的话,为什么要欺骗他人呢?当慷慨消失不见,报复却有可能崭露头角。或许,我们可以选择一条更高等的路。
转自:拇指巴士